關鍵詞︰馬克宏、瑪琳勒龐、法國總統選舉、歐盟改革
在四月歐洲將有兩場比較重要的選舉,一是匈牙利的國會大選,右翼政團青民聯(Fidesz)以百分之54的得票壓倒反對派聯合陣營,歐爾班(Viktor Orban)得以四度拜相繼續執政。另一場影響歐洲選舉,則是法國總統選舉,現總統馬克宏能否繼續留在愛麗榭宮,不但對法國政治有重大影響,更直接影響歐盟未來政經發展。執筆之時,第一輪投票的出口民調結果剛公布,馬克宏以百分之28的支持度暫時排名第一,算是有驚無險的情況下晉身第二輪投票,而其對手也是去屆大選是的右翼國民聯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的瑪琳勒龐(Marine Le Pen),其支持為百分之23。
儘管不同陣營候選人,例如現排名第三的極左派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在第一輪選舉後均向支持者表示,「一票不投極右派」,但根據過去一星期的民調,瑪琳勒龐的支持度自3月後不斷上升,即使馬克宏嘗試透過外交層面如積極斡旋俄烏戰爭,一度將民望的差距拉開至12個百分點,但在選前的民調兩者的差距已收窄之3個百分點,有部份民調更顯示假如兩人在第二輪選舉直接對決的話,瑪琳勒龐或有機會完成她父親未能完成的夢,入主愛麗榭宮。面對有可能進一步「右轉」的法國,不同當選人對法國及歐盟政經發展的潛在影響均非常巨大。
由「階級 – 民族」走向「全球 – 本土」的法國政治
媒體慣常以「極右」來形成瑪琳勒龐及國民聯盟,以及「中間派」來形容馬克宏的政治取向。然而,這些舊標籤實已不合時宜,也不適合形成當下法國及歐洲情況。傳統的「左右分界」源於法國,也源於階級政治分析︰即代表工人階級及國家主義的為左翼,代表資產階級及市場主義的為右翼;左翼是激進主義,而右翼則是保守主義。然而,瑪琳勒龐因為希望吸引工人階級的選票,其經濟及公共政策更多帶有左翼色彩,例如她提倡不同程度的價值管制以保障法國人的基本生活質素,大幅改革物業稅以針對富人在自住物業外的房地產投資,並同時提供資助予部份產業及提出減免30歲以下人士的入息稅,這樣的政策與傳統的「右翼」思維相距甚遠。
同樣地,即使「黃背心運動」指馬克宏的政策是傾向於資本家,但馬克宏整體的經濟政策也是似右實左,包括提倡參照前總統戴高樂的工業干預主義(dirigiste),向高科技產業如半導體工業、太空航天科技、生命科學等注資300億歐羅,以及提倡法國政府要購入更多法國貨以支援該國的工業發展。而在稅務改革上,馬克宏則提倡增加遺產稅及給予同居伴侶與婚姻家庭同等的稅務優惠。因此,馬克宏的經濟政策本質上也是左傾的經濟發展政策,不過是以國家及工業轉型的角度出發。
因此,當我們嘗試將馬克宏及瑪琳勒龐的經濟政策並排而立,不難發現兩者的分野在於「全球 - 本土」之別,而非「階級 – 民族」之別。馬克宏的政策更多是強調如何利用法國本身在歐盟及全球的優勢,透過國家資本推動法國工業改革,以回應全球化及工業轉型對法國經濟的挑戰。反而,瑪琳勒龐的經濟政策卻是回應全球化對法國工業及工人階級的衝擊,嘗試透過資助方式紓緩全球化對「本土」的影響。因此,從投資者的角度而言,馬克宏的政策本質上是對投資者友好及增加未來投資的機會,也較傾向保障法國對外投資的開放性;而瑪琳勒龐的政策則比馬克宏更傾向保護法國本土發展,儘管她提出成立法國主權基金投資不同的戰略工業可能對亞洲投資者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特別是希望透過購買基金來獲取穩定回報),但基金的細節如何仍是未知之數。事實上,法國國家投資銀行(Bpifrance)也有不同的基金產品承擔類近於主權基金的角色,因此瑪琳勒龐提出的新主權基金是否屬另起爐灶,還是將既有的改頭換面仍是未知之數。
瑪琳勒龐對歐盟的衝擊︰團結與領導力問題
因此從經濟政策而言,兩者的分別在於如何利用國家資本,是以保障法國工業在全球的競爭力為先,還是法國工人在本土的就業機會為先,這對於投資法國及歐洲而言的影響其實不算太大,不過是投資哪些行業的分別,以及直接投資時的勞動成本多少問題。但瑪琳勒龐一旦當選,最重要的影響在於歐盟整合層面,畢竟瑪琳勒龐的歐洲履歷表不算得上好。
儘管瑪琳勒龐為了這場選舉,在過去數年對歐盟的立場更為「軟化」,包括在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時放棄法國脫離歐元區的政綱,但政綱內不少政策仍本質上挑戰歐盟及歐洲共同市場的穩定性。例如在最新的政綱瑪琳勒龐提出限制歐洲國民在法國可獲得的福利水平,單方面削減法國對歐盟的支持50億歐元,重設一些邊境檢查,以及重新就歐盟法律及本土法律的權力關係與其他歐盟國家談判以求修改歐盟條約等。此外,瑪琳勒龐也不諱言與德國政府有一定程度的分歧,也多次公開支持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的政策,外交政策的層面在過去也相對親俄,這些政策均與此刻的歐盟背道而馳。假如瑪琳勒龐真的當選,傳統的法德軸心會轉向至法匈波三國聯盟,並與德國、北歐國家及波羅的海國家在外交政策上分庭抗禮,對剛在外交政策逐漸走向整合的歐盟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當然,一旦法匈波三國聯盟出現,歐盟現時對波蘭及匈牙利的政策也許會進一步放緩,對投資兩國而言也許是一件好事,但卻可能以整個歐洲共同市場為代價。
事實上,相對於馬克宏而言,瑪琳勒龐也許是經驗豐富的政客,卻不是有充分執政經驗的政治人物,特別是過去多年國民聯盟幾乎被排擠出法國主流政壇,瑪琳勒龐能否有足夠的領導力領導法國及歐盟亦是疑問。特別是法國行「半總統制」,儘管總統有權力自由任命總理人選,但因為總理會面對國民議會的不信任動議,總理的任命往往受國民議會的議席分佈影響。而即使去屆大選瑪琳勒龐成功晉身第二輪投票,國民聯盟的議席也不過是8席,要在短期內找到足夠的支持或盟友挑戰過半議席以求委任心議總理亦非易事。
當然,這樣的「同居」(cohabitation)關係對法國甚至歐洲而言理論上不差,畢竟屆時總理將會負責法國內政及經濟發展,而總統則主力應對外交事務,兩者互相制衡下政策不可能走得過份激進。但問題是歐盟問題錯綜複雜,既有內政面向也有外交特性(特別是瑪琳勒龐不會將歐盟事務拱手讓人),這樣的法國自然更難領導歐洲。而正如筆者早前指出,整個「次世代歐盟」計劃本來就是法國主導的歐洲復興計劃,一旦主事者有變,對於歐盟整體復甦而言孰好孰壞,相信投資者也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