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連創科巨擘孫正義都要在股東面前寫下一個「守」字,不難看到風險投資在全球地緣政治局勢緊張,烏克蘭戰爭導致的高通脹和歐美逐漸步入加息周期等三重因素下正邁入新的時代。對於正步入成熟期的VC先行者,孫正義「採取守勢」的建言絕對真確,然而對於關注往後五年,甚至十年以上的投資者,機會又在哪兒呢?
作爲全港唯一受Business France邀請的投資顧問公司,我作爲Orientis代表參與在巴黎綜合理工學院(École Polytechnique)舉行,已經是第五年舉辦的Paris- Saclay Spring 50 --- 這個和巴黎理工學院(Institut Polytechnique de Paris)合辦,爲了將法國創新科技廣諸於世的展覽活動上。
活動最為令我驚艷的,並非這些年輕科學家和他們的初創之上,不--- 他們的確傑出,這點連非理工科出身的我都看得出來--- 更令我感到驚奇的,是無所不在的法國政府。
從大學系統科研,到企業融資方面的支援,這個涵蓋了食品科技(FoodTech),綠能科技(GreenTech),生物與醫學科技(Health-Biotech)以及數碼科技等大項的展覽展示了一個極具活力的法國創科系統之餘,也向大洋彼端的投資者展示一個不一樣的國家投資邏輯︰一個由根部起就由政府支持,卻又因從萌芽期便歡迎私人投資和管理加入,毫不拖泥帶水,本質上極其開放以及極具活力的創科生態。
法國態度代表的「新政經風投世界」
我在會場上看到的,不只是對大型企業的戰略性工業補助,更是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過去數年以來對於法國傳統工業力量,科研水平,以及風險投資市場的掌握三者加起來所創造出的新創科生態系統。
先從會場談起:Université Paris- Saclay 本身就是馬克宏2017年上任後的首項大型改革之一,這所被馬克宏稱爲「法國MIT」的研究型大學本身是法國高等教育的一個壯舉,將多家公立大學和精英色彩濃厚的專業學院(grande école)合併成爲一所包含17所研究所及9000名教學及研究人員,媲美美國哈佛和史丹福等名校的院校。
在場的50家初創企業,便是從Paris-Saclay 這個本已具龐大工業和校友網路的學術重鎮中孕育而成--- 我在這裏遇上的初創,除了創辦人頭銜泰半是PhD外,合作夥伴中亦不乏國家級別的集團企業和機構。這個被稱爲「Paris-Saclay Innovation Playground」的生態圈,雲集了傳媒,中小企,大型集團企業(Thales,AirBus,L'OREAL等標志性的法國企業均爲合作夥伴),和地區與國家層級的政府機構等。
法國這個新的創科經濟圈背後有著政治經濟上的邏輯。
本世紀初蓬勃發展的全球化趨勢,在美國總統特朗普針對歐洲和中國的貿易戰開打後開始放緩;在俄烏戰爭開打之後,更是可以用戛然而止來形容--- 中歐在俄羅斯問題上不可能有共識,中美更不可能,甚至歐美之間,要是民主黨無法在中期選舉以及2024年的大選中獲得優勢,也是非常的不穩定。
風投作爲全球化時代極具標志性的產業,隨著政治上「大脫鈎」(Great De-coupling) 時代的來臨,這個行業也將無可避免地走向板塊化的分割:歐盟並不全然信任以及接受美國在科創領域的絕對優勢,自詡為歐洲領頭羊的法國,不可能不發展出自己足以借力於歐盟單一市場的科創架構。
國家投資時代來臨
從我接觸的Spring50初創中另外一個極爲顯著的特點,在於它們雖然以投資額來説算不上大(初始輪普遍在1~5百萬歐元之間),卻全部均有法國國家投資銀行(BPI France,Banque publique d'investissement)以及其他政府資金的蹤影。i-Lab, i-Nov等等專屬於科技初創的BPI France基金不説,還有其他如 Investir l'avenir 和 France-Relance 等更「傳統」(後者為法國借由一部分歐盟基金所組成,金額達一千億歐元,目標2030年徹底復蘇的投資計劃)渠道的投資。
主權基金以至國家支援創新科技從來不是新現象,乘著全球低息環境而起的風投熱潮便車,主權基金對於風投的投入增長極爲迅猛。根據聯合國下轄全球智慧產權組織(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sation)的數據顯示,有統計的主權基金如法國國家投資銀行(BPI France,Banque publique d'investissement)在軟件及SaaS服務(Software as a Service)公司股權的投資上,從2015年的990萬美元飆升到2019年的18億美元。金額上或許並無法與軟銀相提並論,然而,一來這些投資大部分集中在種子輪以及初始輪的投資上(也就是一般初創企業最為重要的萌芽期),二來,相比起私有基金,主權基金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它們不但有理論上無盡的資金,更重要的是它們幾乎不可能倒閉。
理論上,唯一阻擋它們取代一般風投基金的界限,在於它們有其他政策上的投資需要滿足。這一點,在法國目標2030年達成疫後全面復蘇並改善經濟體質的大方向下,可以確定起碼在未來8年資金將會源源不絕地向創科注資。
當然,主權基金短期内並不可能取代私有風投基金在市場上的地位,即便是宏觀經濟因素影響下更多的科技初創資金無法周轉而無以爲繼倒閉讓基金虧損,也不過是市場必要的調整而已。畢竟,低息環境下,套用一句老話,「在風口上,豬都會飛」--- 許多初創中短期内根本沒有獲利的希望,被資本市場淘汰並非甚麽怪事。
然而,重要的是,當日後低息環境不再,連軟銀這種巨頭都不再有一擲千金的資本後,風投本質上就變回一個零和游戲,也就是說,帶有公共政策目的的公營基金將進占到私有基金在創新科技發展的「根部」環節的空間。在全球政治局勢緊張,科技競爭越來越激烈的當下,主權基金的投資當然也無可避免地政治化。可以想象,不但一些敏感的科技被主權基金投資後將因科技轉移等政治訴求而無法接受某些國家的投資,一些不那麽敏感的科技亦將受波及。
孫正義在股東面前寫下一個「守」字的時候,象徵著一個時代終結,也是另一個時代的開端:想知道如何解鎖新時代的機會,歡迎訂閲Orientis的電子報和Podcast,以及追蹤我們的LinkedIn。
尹子軒
Orientis共同創辦人